第73章 一个叫橙子的选调生
题记：橙子，新疆来的选调生，以赣南代表性水果为名。青年才俊，文理跨界。曾有一个BBS，我是“超级斑竹”，他“潜水”。一次小型会议，我们彼此对视……
陈丹青在《笑谈大先生》中有一段很精妙的话：
“‘好玩’是一种活泼而罕见的人格，我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定义它，它的效果，绝不只是滑稽、好笑、可爱，它的内在的力量远远大于我们的想象……好玩的人懂得自嘲，懂得进退，他总是放松的，豁达的，游戏的。‘好玩’，是人格乃至命运的庞大的余地、丰富的侧面、宽厚的背景，好玩的人一旦端正严肃，一旦愤怒激烈，一旦发起威来，不懂得好玩的对手，可就遭殃了。”
“好玩”是一种难得的真性情，但不常见。好玩的人遇上好玩的人，每每别有意趣。这个网名叫橙子的选调生，我以为就是一个好玩的人。他生在新疆，北京念的大学，考取赣南老区的选调生，来到赣州一个乡镇工作。这是一段时期里他的人生履历，因了这个履历，我得以与他结缘，但一直是网络对话，算是网友。
某一天，他发来信息，说某个晚上见个面。坦率地说，我不大主张网友见面。毕竟是网友，见面了就不成其为网友。这也许有点“为成其名故矜持”，但从另一个角度看，太熟悉了，便多了拘谨，碍于情面，往往不宜于争鸣，不利于网上的思想交锋。当然还有一个原因，这就是，由于网络的虚拟性，网上交流充满不可知因素，贸然与网友私下会面，可能对现实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震荡，例子屡见不鲜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素来慵懒的我因此不大喜欢此类活动，但这一次打算破个例。
与橙子相遇，是两年前一个BBS论坛上，作为超级版主，我自然知道他的IP地址，知道他就在赣州。之后顺藤摸瓜，陆陆续续读了他的一些博客文字，感觉这小伙子很上进，视域宽，待人坦诚，有趣、“好玩”。原本北师大中文系本科毕业的橙子，再度展现出他的“好玩”。他考取了清华大学研究生，改学理科，而且是高科技。这个跨界有点大：一如他看起来有些文弱，球却打得不错；一如他看似内向，却在央视某个访谈节目侃侃而谈。
告别之前，他说请我吃顿饭。这饭当然我来请比较合情理，于是决定见个面，为他饯行，也不枉网上交流两年。我选择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。去餐馆时，顺道买了本叫作《旧闻新知》的杂志。封面印着“煮酒论英雄，笑谈古今事”，倒也大体能概括这个会面场景。
我先行落座，他进来时，起身相迎。仿佛老朋友了，笑笑就坐定了，没了初次见面自我介绍的程序及惯有的客套。他很健谈，我偶尔问问话，静静地听他侃。话题当然主要是围着他转，我询问了一些他的工作与生活感受、对某类问题的看法和未来的打算。远道南下，又要离开，莫非是不喜欢赣州？他肯定爱这片土地，他的网名就是答案。赣南号称“世界橙乡”，橙子是赣南的形象大使。以橙子为名，必定有着某种情结。聊着聊着，我似乎明白了一些。
初出茅庐的人，由于理想与现实之间固有的反差，“碰壁”在所难免。他自然是一样，快乐的生活中，间或夹杂着苦恼。这于一个长期在温室生活尤其是手上功夫并不俗的人来说，有时难免感觉受了羞辱。聊着聊着，便谈及这样的经历。所谓“哀莫大于心死”，好心没有好报，伤心是必然的。对此，旁人除了宽慰几句，难有作为。在这方面，我一定也有过类似的遭际，但我这人有一个优点，便是善于遗忘。这么些年，也不记得谁与我有多深的隙痕了，常常只是感到有幸遇上一些非常关爱自己的人。我以为凡事还是多看积极的方面，冷静分析“碰壁”的原因所在，重点看看自己有什么需要改进或吸取教训的地方，这也许对自己会有更大的帮助。毕竟，相对于改造别人而言，改造自己的主动权和自由度总是大一些。
他即将重返课堂，自然谈及了教育问题。随着全社会学历层次的提升和竞争的日趋激烈，继续深造成为许多人的选择，他建议我再回去读书，说这能增强竞争力。关于这个话题，当年在学校时我就考虑过，最后的结果是，我认为继续待在学校于我意义不是太大。在我看来，学历和学位在很大程度上充当敲门砖的作用。一个人一生的工作时间不是很长，要掂量自己的精力，不可能老把时间花费在敲门上，那样即使最后进入了更美的园子，也终将腾不出时间做点喜欢做的事。因此，除非这屋子实在沉闷，除非这屋子根本不适合生活，除非所持有的敲门砖对自己的制约太大，除非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敲门，不然，进了一个屋子后就不妨安心住下来，该干什么干什么，这可能是更好的选择。谋求更高的学历和学位，也确能促使自己加强学习、提高学养，但我素来以为，那得看你学的是什么专业，有些学科，太长的学校教育未必能使自己有多大长进。
因为彼此都看过对方的博客，又说及了我的博客。他坦诚地指出，我的博客日志对生活的记录不是很生动，一些发表的文章也需要有对实际情况更透彻的把握。这确实是我所需补的课，我之所以把攻读学位放在其次，重要的一点也在于此。他又说，另外，需要表明的是，个人之见，网络上论人论事，不宜过于随性。毕竟，网络是开放性的，应该考量你的言行对他人可能带来的影响。正是如此，我多次在博客中表示尽可能不涉及工作，并在叙事中一般也不过于细致。毕竟，文字里透露的蛛丝马迹，很可能会被放大，而给别人或自己造成伤害。我并不愿意这些问题扰乱我的网络生活，更不希望给别人和我的服务之所平添麻烦。
此番见面实际上是诀别，人生中遇见的人，总有“断舍离”的时候，诀别自然不奇怪。分别时，他送了一册《剑桥插图中国史》给我，留一个念想。后来一段时间里，我还在网络上关注着他。他的校园生活风生水起，是一名运动健将；似乎，他还代表国家赴日本参加了全球性专业赛事，并取得不俗成绩。再后来，彼此生活节奏急促，渐渐地没了联系……一切终要远离，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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