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轲赶到府衙时，听门房说伏翎已随袁统及其他几人去了二堂，正准备审问百戏班众人，便先去刑房屋内坐着等候。
二堂内除了平日的陈设之外，还多摆了一张条桌，桌上点着一支约有三指粗的高烛。
袁统慢慢踱着步子从百戏班众人面前走过，冷着脸道：“知道本官为何突然把你们全都带到这里来吗？”
众人低着头，不敢则声。
“因为凶手已经查出来了，就在你们这些人当中！”袁统高声一喝。
众人听了，惊愕地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眼里都夹杂着几许怀疑，似乎都在想到底是谁杀害了自己的同门手足。
鲍纶既愤慨又痛心：“大人，不知真凶是哪一个？
“都是师兄弟，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这么多年，一起学本事，一起长大，我倒要看看，究竟是谁能下得了这个狠手？”
“对啊，究竟是谁啊？”众徒弟中有的暗暗去瞄自己身边的人，窃窃私语。
袁统不由朝伏翎看了一眼。
伏翎会意，向前站出两步，目光笃定地看着其中一人：“杀害魏季鹏的真凶就是——顾大娘！”
啊？满堂的人无不震惊错愕，连顾大娘本人也惊诧得目瞪口呆。
袁统原本一脸肃然，听见伏翎此话也惊得一时语塞，张了张嘴，盯着伏翎，想问她有没有说错，却又不好真问出口。
他身后的铁勇先忍不住了：“是她？她不是做饭的厨娘吗？你没——”
何义猛地拽了他一把，阻断了他后面的话。
铁勇自觉失言，微垂着头往后退了退。
“大人，你们没弄错吧？顾大娘怎么可能是凶手呢？”萧延兴望了望袁统，又望了望伏翎，满眼皆是不敢置信。
伏翎反问他：“你说顾大娘送了一只她亲手雕的木鸟，那你知道她送过伍升一把木弓吗？”
萧延兴顿了顿，点点头：“知道，她晓得二师弟爱打猎，便自己做了一把弓送给他。几年前的事了，大家都知道的，就凭这个就断定是她害死了五师弟？”
“也可以这么说。因为你五师弟魏季鹏背上中的箭，正是从顾大娘送给伍升的那把弓上射出去的。”伏翎转眸看向顾大娘，目光直刺她的双眼。
而后从旁边的证物箱里拿过那把半旧的弓来，走到顾大娘面前：“昨日下午我们从榆树坡发现这把弓后，听元泰说伍升也有一把和这个一样的，但是来京城时没有带来。
“其实他不知道，伍升虽然没带来，顾大娘却带来了。是吧，顾大娘？”
顾大娘见众人的目光都齐聚在自己脸上，慌乱无措地左右看了看，僵硬地笑了笑，似是有口难辩。
元泰看了吕松明一眼：“难怪，我说怎么看着那么像，原来是同一把。”
“不可能！”萧延兴大声道，冲动中带着几丝怒意，“就算是大娘带来的，也不能断定是她杀了人啊！她那时候在厨房做饭，饭刚做好了，还让老三老四他们去叫老五回来吃饭。怎么可能是她？莫非她有分身术不成！”
“肃静！”袁统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，“休得咆哮公堂！”
萧延兴收了声，眼神如困在囚笼里苦苦挣扎的猛兽一般看着伏翎。
伏翎大约能体会萧延兴此时的感受，平静地与他对望：“她不用分身术也能做到。因为那三支箭并不是由‘人’射出去的。”
“呵，不是人射出去的，难道是鬼，是妖怪帮她射的？”萧延兴冷笑着讥讽道。
伏翎没有立即回答，而是转身又去证物箱里取出三支羽箭来，每支箭尾部羽毛上都缠了一根很长的细麻绳：“至于是这箭是如何射中魏季鹏的，大家耐心往下看了便知。”
只见她让二堂内众人都分开站到两边，叫铁勇与曹靖帮忙把一旁的条桌搬至堂屋正中，又让铁勇站在五步开外靠近门槛处侧身对着条桌，向前竖起他的右臂当作树枝，左掌向上摊开，紧挨着右手肘处当作树杈。
伏翎将那张半旧的弓套在铁勇右臂上，对众人道：“昨日我们刑房的曹靖发现了一个大树杈，树杈上向不同的方向分出三根树枝，而这把弓就挂在其中一根被砍断的树枝上。
“后来我们又在离这根砍断的树枝几步远处发现了一些没燃完的蜡烛，就在现在这张条桌的位置。”
而后，她又让曹靖站到条桌后，隔着桌子正对着铁勇的竖起的右臂，把桌上的蜡烛移到曹靖跟前：“之后，铁勇在没燃完的蜡烛后面的树干上发现了几根系了死结的短麻绳。
“当时，我们都没想到那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那里，直到今日下午，我听萧延兴回忆说，昨日这三支箭扎在魏季鹏后背上时，箭尾都是绑了绳子的，而那些绳子恰好与我们在树上发现的一模一样，也和我在百戏班厨房里看到的一模一样，我这才想明白了。”
说罢，她走到铁勇身侧，把三支箭捏拢在一处，箭尾都抵在弓弦上，拉开弓：“凶手便是像这样，把弓拉满，弓弦都卡在三支箭尾的凹槽里，箭头那端搁在树杈上，弓则横放着压在箭杆上。
“然后，将三支箭上的细麻绳捏在手里扯向后面的杂树，在树干上缠绕紧了系上死结。”
伏翎把一面说一面做，把手中的细麻绳交给曹靖拽着，自己把那支大高蜡烛移到绳子旁边，烛火轻轻摇曳。
“小心，别把绳子烧断了！”铁勇见了禁不住出声提醒。
伏翎目光从百戏班众人面庞上掠过，故意问道：“若是烧断了会怎样？”
“这绳子断了，箭不就射出去了嘛，这弓可是拉满的！”铁勇急着回道。
话一出口，满堂都安静了。
所有人都似乎恍然明白过来。
“正是如此！”伏翎指了指燃烧得正旺的蜡烛，“当时我们在石头上发现了一连串五个蜡烛烧完后留下的油印，那便是五根沿着麻绳的方向摆放的大高蜡烛。
“凶手是担心一支蜡烛万一烧不着绳子，特地多放了几支，同时点着，就挨在绳子末端。
“这三根麻绳捏在一处系在一起，末端这里是紧靠在一起的，有如一根绳子一样，五支蜡烛总有一支能把绳子烧断。
“绳子一断，三支箭顿时一齐射了出去，便射中了前方站在木桩上一动不动扎马步的魏季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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