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，就让厨子随便做了点儿。”
桃杳亲自端着饭菜上桌，陆澈本来正在席间坐着，见她亲自端菜，连忙起身过来帮忙。
桃杳一边笑着说不用不用，一边把陆澈挤到一边，自己将饭菜一件一件放到桌上码得整整齐齐。
陆澈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，摸了摸鼻子，道：“就我们两个人吃饭吗？”
“嗯。”桃杳一边摆着饭菜，一边解释道：“你今天白天见到的那些铺子里的姑姑婶婶们，都是这镇子上的居民，都是回自家吃饭的。今天铺子开张，他们也辛苦了，我便让她们早些回家。”
“哦……”陆澈闷闷地应了一声，从前都是他带着桃杳一块儿去觅食，如今变成了桃杳替他张罗饭食，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。
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，倒也不用准备这么多菜……”陆澈道。
“哎呀，好久不见了，我们叙叙旧，多喝喝酒，多点儿菜也是应当的。”桃杳一边热情地拉着陆澈落座，一边替他拿碗筷，“你不用担心麻烦，准备这些饭菜一点儿也不麻烦的！我雇了一个厨子，洗碗收拾什么的他也会帮着我一起做，你尽管放开了吃就是了。”
看着满桌子的菜，陆澈有些无从下手。桃杳看出来他的窘迫，亲自替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到他碗里，轻声笑道：“这个红烧肉好吃，是那个厨子的拿手菜，你快尝尝！”
陆澈依言夹起那一块红烧肉放到嘴里，甜滋滋的口味，就像其外表一般，浓油赤酱，黏糊在嘴巴里，甜得过分，好像是烹饪这道菜的人心里有许多的苦难以倾诉，才要在菜里下足猛料，要让这过分的甜化解开一切苦痛。
陆澈平时吃清淡的吃习惯了，这一块红烧肉顿时变得有些难以下咽。他转头看桃杳，她却吃得很开心，一口一块红烧肉，再扒一口大米饭。
看着她津津有味的样子，陆澈将口里的红烧肉吞下肚去，忽然觉得这又甜又腻的肉块也不是那么难吃了——她那么喜欢吃，这红烧肉就一定有它好吃的道理。
两个人沉默地对坐着吃了好久的饭，气氛有些沉闷。因为没有说话，桃杳便用吃饭来掩盖自己的尴尬，没几下就把碗里的米饭吃完了，又连忙起身添饭，添了第二碗饭，接着往嘴里扒。
陆澈看得出来她有心事，而且多半是关于自己的。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，或许往日，他也只能继续保持沉默，沉默着把今天这顿饭就这样将就地吃完。
可是今天，他心口里却没来由地燃着一团燥热的火。他有千言万语想说，迫切地要说。现在桃杳就坐在他的面前，现在是最后的机会，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。
“我准备……”
“陆澈，你接下来打算……”
两人放下筷子，几乎是同一时间，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口。
“算了，你先说！”
“你说。”
桃杳和陆澈相视一笑，这么一闹，方才的那些沉默的尴尬好像顿时化解了不少。
“我知道，你接下来还是要打算去复仇。下一步计划，已经做好了吗？”桃杳笑道。
虽然心中早就预料到桃杳会这么问，但这句话真的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，陆澈的心脏还是猛地震颤了三下。
尽管他为了复仇不择手段，哪怕左棣伤害过她，他也还是去帮了左棠运送那一批货物，站在了她的对立面，但她还是如往常一般笑着对他，问他是不是还要接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“嗯。准备好了。”
陆澈应道，还有许多许多话从心头涌上来，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。他的心里有两个念头正在纠缠，每当他想要与桃杳全部坦白的时候，另一个念头却又冒出来要让他退缩。
他藏在桌布之下拳头拧得青筋直爆，指甲几乎要将掌心里的肉给掐出血来。
这一刻，陆澈觉得心痛，所以只能用身体上的痛苦加倍偿还掩盖，掩盖可悲的情绪。
桃杳看得出他的拧巴，见他没有接着动筷子，索性又夹了一筷子菜过去，他看着碗里的菜一样样变多，眉毛越拧越深，再也没有将目光对上桃杳。
桃杳呼出一口气，道：“陆澈，那些事情你不必纠结，我都已经知道了。”
关于左棣，关于左棠，那些在她身上留下的许多伤疤。桃杳深知，自己本就是无端被扯入的那一枚因素，从前是楚欢隽，后来是陆澈。
陈老爷子说的没错，这世间并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情。从前是，现在也是，她已经放下去纠结那些是非清浊了。
复仇的陆澈必须要完成的事，如果站在左棠的肩膀上，能助他更快地完成心愿，又有何不可呢？
他也被左丘的刀伤害过，他都情愿放下那些屈辱挫折，卑微去祈求左棠势力的庇佑，为了复仇。
陆澈牺牲的，一定比如今她看见的要更多。
桃杳举起酒杯，敬陆澈：“这一杯敬你，因为有你，拜月族才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在这个世上灰飞烟灭。以后的日子，你便放手去做吧，不管结果如何，我都支持你。如果你有需要，就给我消息，我一定竭尽自己所能帮助你。”
她仰头把酒饮尽，又接着续满一杯，将酒杯遥遥对上窗外漫天繁星的夜空。
“这一杯敬拜月族的祖辈们。祖宗神灵在上，一定能看见陆澈在世间的努力，希望您们能保佑他，助他完成使命。”
陆澈也举起酒杯，对着夜空，与桃杳一同将杯中酒仰尽。
酒水烧喉，仿佛有一团火，从喉咙烧至胸腔，将陆澈隐藏于心中一片荒芜中的那些念头全部暴露出来。
桃杳不常喝酒，此时酒水烧心，已经有些上了头。她脸上浮着一片红晕，在烛光灯火的照映下，闪烁着如夕阳晚霞一般的光彩。
看着她脸上幸福的笑容，陆澈就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大漠上，也是这样静谧的黄昏，她笑着闹着，将亲手编织的芨芨草花环，戴在他的头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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