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言，林幼卿不由打起精神等着老太太的下文，谁知她竟倚着床柱阖上了眼，缄口不语起来，只是还攥着自己的手。
老太太说了半晌话，想必是精力不济了。
想到此，林幼卿仔细一瞧，果然见她脸上有了倦色，就劝道：“阿奶先躺下来歇歇，有话咱们以后再说。”
老太太也不坚持，从善如流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林幼卿就扶着她躺下，待人睡着了才起身出屋，心里却仍旧琢磨着老太太未尽的话意。
这个“不去的打算”，究竟是什么？
林幼卿直觉，这打算将对她未卜的前途至关重要，不禁生出些惶恐与不安来。
迎头却撞见桂香进来，暂时便搁下心中的疑团，低声问起老太太的病情，以及熬药的事来。
桂香方把堂屋里葛大夫说的话，与黄管家去镇上买药的事简略地陈述了一遍。
转而她笑起来，道：“二妹姑娘来了。她刚从山上采蘑菇下来，回去的路上听人说起，老爷自河东县里请了大夫来给老太太瞧病，就过来看看大小姐是不是也跟了来。”
林幼卿不由嫣然一笑，心情也跟着好起来。
忽而又见她皱了眉头，道：“雨虽停了，山路可还湿滑着，她怎么就上山了？”
“哎！大小姐也不是不晓得她那双爹娘的做派，几时上山，哪里又由得了二妹姑娘做主呢？”桂香小声地叹气道。
庭院中，一个瘦骨伶仃浑身补丁的小姑娘，后背驼着个与她身形而言大得过分的竹筐，局促地立在那里，汗湿的额发紧贴在额前。
她偷瞄了眼正坐在院中以喝水来打发时间的中年汉子，就紧盯着堂屋的大门，瞅见里面匆匆走出来的女子，紧绷的脸上，霎时便漾开了如夏日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来。
林幼卿也回了一个明媚的笑容，欢喜地唤了声“二妹，你来了。”
因院中有人，于是林幼卿拉着她去了西边的厢房说话。
一进屋，林幼卿帮二妹把沉甸甸的竹筐自肩上卸下，教她快坐下歇歇。
二妹只拿袖子抹了一下额上的汗水，就顾自从竹筐里挑拣出品相俱佳的蘑菇堆放在旁边的杌子上，一壁笑着道：“林家阿婆病了这些日子，我料着你准会回来。这都是我刚在山上采的，给阿婆烧汤喝，你们县城里不定能吃到这样新鲜的蘑菇，你也尝尝鲜。”
“好了，这些尽够了，余下的你还得拿回家交差呢。明日你还去采吗？去的话叫我一声，我随你一道去。你也教教我，哪些蘑菇是能吃的，哪些是毒蘑菇，自个捡来的吃着才有趣呢。”林幼卿拉她起身在椅子里坐下。
她想着明日山路应该会好走一些，秋日正是山中物产最繁盛的时节，她又有个藏储利器在身，正好用来捡些秋货。
眼下正值秋收，上山的多是半大的孩子，并不敢深入，也只是在外围踅摸些东西。
庄子里的人要待秋收结束后，才能腾得出工夫结伴进入深山捡秋货。
如此一来，林幼卿倒是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。
有个小姐妹作伴，二妹自然很高兴，忙道：“去！这一背篓，我爹明个一早就要送去镇上酒楼换了银子，说是攒够了钱明年开春就送小弟去私塾。
“这两天一连下了几天雨，地里的庄稼欠收也指望不上，能够缴上田税与地租就不错了，倒是山上的蘑菇比哪年都生的多，我爹娘让我上山多采些蘑菇好拿去换银子。”
“那好。明早你过来喊我。”林幼卿敲定此事，见桂香端着茶水点心进来，就对着二妹笑道，“瞧你这一头一脸的汗，先喝口茶解解渴，再尝尝这点心。”
转头她又吩咐桂香去拿条热帕子过来，给二妹擦脸。
二妹并没多呆，吃了两块点心就不肯再吃了，与林幼卿约定了明早上山的时辰，说了天色不早要赶回去烧晚饭，便又费力地背起背篓匆匆离去。
送走了二妹，林幼卿也同桂香着手准备起晚饭来。
林幼卿吩咐桂香先去厨房瞧瞧都有些什么，自己则去了后院鸡窝掏鸡蛋。
老太太太午饭吃的少，她打算做个肉沫蒸蛋待会老太太醒了吃，既好克化又滋补养身。
五只母鸡，稻草里却出乎林幼卿料想地横七竖八地卧着七八个蛋，想必有两日没捡过了吧。
她掏出身上绣兰草的帕子在稻草上展开，然后捡起鸡蛋一枚一枚地放上去，再小心翼翼地拎起帕子的四个角，兜着鸡蛋去了灶房。
“大小姐，奴婢瞧了有半瓮糙米，两升多黑面，另有些青豌豆、花生，一坛酸菜。”在灶房里翻寻了一遭，桂香只得这些东西。
一想到要做八个人的晚饭，她就不由地发愁。
要是只有自家人倒也无妨，但还有葛大夫和两位车夫呢，来者是客，总不能拿这些来待客吧？
再说了，他们还指望葛大夫给老太太瞧病呢，就更不能怠慢人家了。
把兜在帕子里的七八个鸡蛋放进碗里，林幼卿笑道：“还有这个呢。
“快别发愁了，咱们带回来的节礼中，不还有猪肉吗？瓮里虽是糙米，却也尽够吃的了，还有二妹送来的鲜蘑呢。另外，你再去菜园中看看，拣能吃的摘些回来。应付过了今日，稍后咱们列个采买的单子出来，明个借着马车还在去镇上买便是了。”
荷叶包着的那条肉，进庵堂躲雨前就被林幼卿暗中放进了空间保鲜，到了西柳庄临下车时才悄摸地取出来，夹在酒坛与车壁的缝隙里。
这两日，秋雨绵绵，气温低了不少。
见案台上散开的荷叶里露出来的猪肉，颜色与气味都很新鲜的样子，桂香也只当天气之顾，并不生疑，随即颇为心安地去了菜园。
在堂屋里陪着葛大夫的林老爷子，听到她们在准备晚饭，默默起身到后院抓了只老母鸡宰杀收拾干净了，教林幼卿趁早炖上。
自从老太太病了后，家里就没开过火了，一日两顿饭是三个儿子一日一家地轮流送过来的。
孙女回来后，家里终于又开火了，老爷子的心情也好了不少，平日里留着下蛋的母鸡，也舍得痛快地宰了一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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